上篇写云梦双杰,下篇写姑苏双璧。
非cp向~~~云梦双杰友情向~~~姑苏双璧亲情向~~~~注意避雷~~
ps.文中有关玄铁设定引自金庸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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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波辞·上
云梦岁末寒烟之时,当是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门前皆都流彩炫荧,高高挂起的灯笼更是衬得一片迤逦长河,人间梦好。
江连城抱着沉甸甸的锦盒去寻自家家主的时候,那抹紫衣正负手立于前厅之中。走的近了,连城听见自家宗主用客气却又十分疏离的语气道谢,随即命人收下各处世家送来的拜年礼。
每一份拜年礼皆是稀世之物,华光自映,更是衬得立于灯火煌煌之中的那人风姿卓绝。
有侍女端来杯盏,茶香萦绕,可闻此物之好。连城见他坐于主厅主坐之上,接过一个杯盏,复又命人分发于各处前来送贺礼的各家家门生之手,举手投足间是云梦之主的端方周道。
连城于厅中行礼,将那个千里迢迢而来的锦盒递与家主,只见一向不苟言笑的家主在打开包裹看见里面小笺之后,眉宇间微微跳了一跳。
连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只见笺上末尾的署名是魏婴。虽是入江氏门下不久,却也仍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他又望了望眼前的人,将眼前的人与那笺上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昔时少年儿郎衣冠挺挺惊才绝艳,故而有云梦双杰之称。后而持才不傲兼济世人,一人守得一方清平长安,一人云游四海仗剑天下。
当然其中也是有种种世事相磨分离崩析的。
而那些市井坊间的话本戏文里,说书人也绘声绘色乐此不疲的说着关于他们的传奇——
譬如云梦之主如何于风云惨淡之中重振江家,飒飒英姿如君者。
譬如夷陵老祖与那蓝氏公子如何神仙眷侣,一笛一琴儿戏人间中为天下之人拔尽难拔之剑。
这戏文江连城是从头到尾仔细听过好几遍的——
实则前半段是十分凄凉扼腕的,弦音恻恻中生死歌哭红颜殁去,闻者肺腑皆寒落泪雨下。到了中间锋机一转至意气高涨时,锣鼓相击金铁嘶鸣之中,可见大好河山热血男儿,挽河山之将倾射贪狼于苍穹,可结尾却是显得颇为平淡无奇了些——
说书人“啪”的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这话本也应声而终,随即人声骤停,诸天静寂。
话本里关于他们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写的——
“自此后,这世间再无云梦双杰,他们也终于相忘于江湖。”
“无恩仇,无怨怼。”
江连城闭了闭眼,看着眼前的人和那个沉甸甸的锦盒,突然心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庆幸。
原来他们并不似这话本戏文里写的这样断义交绝啊。
江家的宗主打开包裹,里面是沉甸甸黑漆漆的一块铁器,与这满堂金器珍宝两相比较之下,未免显得有些画风不合形态不美了。
那笺上是夷陵老祖的银钩信笔。
魏无羡喜好瘦金书,如今这封小笺上的笔迹转折处的藏露却刚好,读来不显锋芒。江澄忆起早些年那人的笔迹,锋芒毕露,字字句句间皆是一股断金割玉之势。
不似如今,什么都是刚刚好。也不知是与那蓝湛呆久了整个人心都静了,还是世事倥偬,磨得人都改了性子。
那笺上如是写——
我与蓝湛云游四海,游着游着就到了一处海市,魑魅魍魉相继登场却全然不入眼,直到看见这块玄铁之时,才觉得此行不虚。价高者得,幸而身边带了蓝湛,于是果断付了银子心满意足拿下。
三毒重铸了之后不知用得可顺手?你这人什么都挺好,就是锋芒太露了些,这玄铁铸出的剑无锋却利,易伤人不易伤己,所谓大巧不工不过如此。
全篇看来皆是隐晦的却又语重心长的告诫之词,看的江澄几乎想要撕了那一抹薄笺,直到最后一句时,江澄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又是一年年末,望代我看望江伯父虞伯母,长寄我心。
住了一住,江澄嘴边有了一抹极浅的笑意,命江连城将此礼收好送至自己房内,随即扬长而去。
“等年关过了,便去蜀山吧。”
他对江连城道。
只因天下名剑,皆出蜀山。
江连城点了点头,郑重的抱着那一块沉甸甸黑漆漆的铁器。
云梦双杰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夷陵老祖和三毒圣手,可如今看来,他们的初心是未曾改过的。
不负仁义善良,昭昭教诲。不容天下流离,妖邪祸乱。
盛世时他们于江湖相忘,逆境时他们将拔剑同仇。
世事一场灰烬,而涅槃之中终再燃起星星点点,感天眷顾,幸哉。
这样的结局挺好的,唔…比那话本里好,江连城心想。
人世有长安,妖魔则有海市。皆是纸醉金迷梦幻空华之处,只是光临的金主的身份不同罢了。
海市主人实在是搞不明白眼前这一出是演的什么。黑衣不羁的魔道之祖与白衣无尘的仙门公子双双携手玉树临风的踏入这方天地,一时间,四下动荡。
世人只知他们的情意如那春草遇上山脊般,点点滴滴皆是缠绵之意,却不知他们也是历经一场生死陨散才得以重逢。
一如那春草的决绝之意,不燃尽便不回头,不容置疑,生死相随。
那些小魔小妖感知到黑衣公子身上精纯的气息便意欲萦绕周围,吸一吸这世间难闻难见的魔祖之息。而随后便因白衣公子身上的清正之气迫面而来,只得生生把这念头按下,退至几丈远。其中又犹豫又伤怀的模样儿,让海市主人见之犹怜。
“不知夷陵老祖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海市主人于夷陵老祖大驾之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啊——我与蓝….含光君多有叨扰,得罪了。”
魏无羡气度从容的略微颔首,回了一句。
海市主人闻言,腰又弯了一些,“岂敢岂敢,老祖光临,这海市也显得越发的蓬荜生辉。”
魏无羡笑了笑,“听闻你这里有块从仙家之处偷….哦不…寻到的金铁之物?”
海市主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十分识得眼色的应道,“可是昆仑山玄铁?”
魏无羡点了点头。
金铁之物落在黑衣公子怀里捧着的时候,那传言中号令千军的魔道之祖十分随和十分高兴的拍了拍海市主人的肩膀以示感谢,随即笑着扬长而去。
那海市主人只觉得自己被他拍的那一眨眼的功夫,脚底下又震了震。
“且慢。”海市主人出声。
蓝忘机按剑回身,不动声色的将魏无羡护在了身后,望着眼前的人。
“老祖可知这玄铁在下原本打算用来做何物?”
魏无羡摊手耸了耸肩。
“我开这海市无非是为了给我族无力自保的小妖小魔们一些法器,他日总不至于落得手无缚鸡之力的下场,昔年夷陵老祖与那乱葬岗之上,想是与在下做了一样的事情,此中真意,愿君能闻。”
魏无羡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一脸你继续说的表情。
“而这玄铁如今被老祖拿去,在下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先生请讲。”
“只愿这玄铁所铸出的剑,永无指向我族之日。”
语毕,海市主人双膝跪下,额头郑重的贴在了冰凉的地上。
半晌,魏无羡突然笑了笑。
“他这个人脸是冷了点,可平待众生的胸怀绝对是有的。”末了,魏无羡又补上一句,“若是他知此物而来,来日你族有难尽可求助与他。他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承人之恩,必定相报。”
海市主人依旧没有起身,只听他道,“如此风骨,所治之下必定升平宁靖。而公子不远万里而来,也祝公子与那人永修袍泽之谊。”
魏无羡愣了一愣,继而弯腰将那海市主人扶起,“多谢先生吉言。”
江澄打开窗,在如霜的月色照映中负手而立。那厚重的玄铁放于窗边案上,透出森然带有冷意的光。
这玄铁是从何处寻来的,江澄心里是有数的。而那笺上所写的“价高者得”,江澄却是抱以作壁上观的态度,这个锅他并不想背。原因无他,他无法想象夷陵老祖大驾光临,那地方还能有人敢收他的银子?只怕是时刻哆哆嗦嗦的,生怕他一个不痛快就抽出陈情吹上一吹,让那鬼怪陆离之地换一番景致。
江澄到底还是笑了笑,他肩上担着太多人的期待,他不能够辜负,也不允许自己辜负。如今他们天各一方,那人现在做的事情,和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于道义上,也算是一样的事情了罢。
想来总算是当得起这天地间男儿风骨磊落,也当得起昔年江枫眠悉心教导——
他的父亲想要看见的他们,想要看见的云梦,想要看见的这天下,行至今日,终于是未曾辜负,可慰平生。
岁末的爆竹突然升空,响彻天穹。烟花于冷夜之中绽开千朵琉璃万重荧光,那金铁的孤寒之色仿佛于这一天一地的喜乐暖意之中消融了开去,只余岁末的欢庆之声红迷之色。
江澄想起魏无羡身死魂消的那一年,他一个人在这岁末的千重万重烟花迎新之声中独自守着陈情。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后来有人为他引来这四海八荒之内最负盛名的秘术师,灵犀燃起的烟气缭绕五光十色之中,黑暗终于如期坠落,大悲若欢,他回到了这一切的开始。
那时长街之上行人熙熙攘攘穿梭无穷,雾锁烟迷之间,他看见少年时的自己缓缓走向这城里最不起眼的角落。
仿佛命定的宿命一样,那个少年知道有人在那里等他,哪怕跋涉千里,哪怕阴阳相阻。
在长街尽头,他看见少年向一个蹲在角落里的衣衫单薄容貌不整的孩子伸出了手,少年轻声说,“魏婴,我来找你了。”
一时间,东风吹落万千新梅,如星如雨,他们就于这花雪之中默然而立。
那是他们最好的样子——
原来这世间终有一个地方,放着他们最好的样子,不为年岁所改,不为世情所乱。
不至阳关,不别故人。热血未凉,冰心也还都在那玉壶。少年永远是少年,而这河山也永远是当年的那个河山。
千载相逢犹旦暮。